高高的小山渠
多年后,我再次回到了高渠村。
高渠村坐落在贺兰山脚下,隶属于宁夏贺兰县洪广镇,村里的人世代耕种劳作,经历了几次大的变革,至今仍存在着,是个饱含乡情、朴实简单的小村落。村落里的炊烟照常升起,数量比多年前少了许多,但仍旧温暖安逸。村子不大,从前繁盛的时候,人口也不过百来个,如今更少些,大约只有二三十个。人们扛着农具从田间走过,穿过绽放的杏花,含苞的桃花,经过新绿的树梢,走得缓慢又悠然。小水渠汩汩流淌着,村子里的人家磁铁一样牢牢吸附在水渠的周围,星星点点的,点缀着初春的傍晚。小水渠的活力不减,如今已经流成了一条小溪,上百年来一直滋养着两岸居民,使这里人丁兴旺,家族生生不息。
此时心情和多年前完全不同。二十年前,我还是个刚读学前班的小学生,天真烂漫,不谙世事,和大多数孩子一样,对读书写字没有多少兴趣,只对昏天黑地的玩耍有浓厚的兴趣。
那时候,我最盼望的事情就是放假,寒假暑假都好,让我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在山野间撒欢儿,一解学习的苦闷。天性如此,使我一坐进课堂就如坐针毡,浑身不舒服,屁股上像长了刺一样动来动去,我想是因为我自小生长在大戈壁,自由自在惯了,骨子里野性未改,到哪里都念着广阔天地的好,到哪里都想迎着风奔跑,做个皮实的泥猴儿。自我有记忆起,每每面对大天大地,都有使劲折腾一番的想法,直折腾得自己筋疲力尽、四处冒灰为止。当我第一次面对高渠村的时候,也是如此。
一向开朗的我迅速和村里的小伙伴打成了一片。夏天,村里的庄稼和蔬菜长得正好,大大小小的孩子都猫在地里,摘柿子黄瓜吃。柿子长得又圆又亮,红红的像灯笼一样垂挂在秧叶里,咬一口,甜甜的汁水就顺着下巴流下去,滴到胸前的衣裳上,三五个柿子吃完,一件干干净净的衣裳就变成了一块斑斓的布,回家少不了招一顿责骂。
新上架的黄瓜很脆,汁液很甜,大家吃饱了就躺在水渠边的青石板上晒太阳,露出圆滚滚的小肚皮,懒懒地躺着,看天上的云飘过,听四周的风声、鸟叫和狗叫声,惬意又满足。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一块自留地,种满了菜,但大家还是觉得偷摘的好吃,长在自家地里的,再好也不愿多看两眼。
小水渠穿村而过,村后有蓄水用的黄河大水渠,村附近还有湖泊和渔场,不过大人们一般不许孩子们去黄河渠和湖泊渔场上玩。有一年一个孩子自己去村后玩,掉进了两米深的水渠里,大人们找到时他已经顺着水渠飘了几百米,从那以后家家户户都看紧孩子们,不许轻易玩水,只有危险性不大的小水渠能偶尔下去玩玩。
村头就是我姥爷的果园,酥梨、红李、黄杏、酸枣、苹果、香瓜应有尽有。每到夏末,果子还没有成熟的时候,嘴馋的就已禁不住季节引诱了,纷纷上树摘果,把夏末最浓郁的色彩和滋味都吃下肚,尝鲜尝个够才够本。成年后,舅舅造了一个苗圃,种树种花种草的同时也栽了不少果树,桑葚、蜜桃、杏子取之不尽,才稍稍唤回了我童年时代的记忆,弥补了我漫长青春岁月中与果树无缘的惨淡境遇。
丰收的不止果子,还有成片的水稻、小麦、玉米和油菜花,接天连日的金黄色能够绵延几十里,一眼望不到边去,田地里蜂蝶飞舞、风声朔朔,阳光洒落在上面,第一次有了迟疑和停顿。风吹过,万物皆静默,唯有眼前这一片田野是鲜活的,它们欲语还休,将成熟的味道播撒得到处都是。人们晨兴理荒秽,戴月荷锄归,腰板挺直、脚步踏实,踩得大地咚咚作响。那种震撼和美,使我一生都无法忘记。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,我的脑海中才开始有了大山水、大格局的开阔视野,是朴实无华的高渠村给了我出发的方向,使我在后来的很多年里,一直在追寻这样的开阔和壮美。
这一次回来,村里的人声少了很多,许多熟面孔都消失了,有些去世了,有些外出读书工作了,还有些搬进了城里的大房子,离开了世代兴隆的高渠村。我不禁有些黯然。
跳出高渠村的脉络,我又清明了几分,心中的阴郁渐渐散去,这高高的小山渠教会我的温暖、刚毅和驯良不会失去,这些品质是不会骗人的,我将永远是高渠的血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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